在NBA聯盟中，外界的期望總是處于動態變化的狀態。湯姆-錫伯杜在2020年接手了一支剛剛經歷了二十年荒漠徘徊的紐約尼克斯隊。在那個時候，對于尼克斯隊而言，能擁有一位具備基本執教能力的教練就已經是他們對主帥職位的全部期待了。自2011年錫伯杜首次擔任主教練職位以來，他是唯一一位在沒有獲得分區前三種子席位的情況下贏得年度最佳教練獎的人。

五年前的紐約，球隊對教練的要求就是如此之低。能讓尼克斯隊在首輪系列賽中獲得主場優勢，都仿佛是近乎奇跡的成就。

從紙面上來看，就在幾周前錫伯杜還在創造著奇跡。此前從未有球隊能在單一季后賽系列賽中克服多個下半場落后20分的不利局面，而紐約尼克斯隊卻在波士頓的客場背靠背比賽中做到了這一點。難道這些尼克斯球員不是專門為擊敗凱爾特人隊而打造的嗎？甚至在杰森-塔圖姆受傷之前，他們就已經在朝著這個目標穩步前進，而錫伯杜正是那次爆冷擊敗對手的關鍵因素。從理論層面講，擊敗波士頓凱爾特人隊并晉級分區決賽，很可能已經超出了紐約尼克斯隊原本的預期。

但期望是會發生改變的。淘汰凱爾特人隊為尼克斯隊創造了一個黃金機遇。64勝的克利夫蘭騎士隊也在次輪被淘汰出局，這讓尼克斯隊在分區決賽中獲得了主場優勢。俄克拉荷馬城雷霆隊依舊是奪冠大熱門，但他們與丹佛掘金隊鏖戰七場才驚險晉級，而且這支雷霆隊正處于隊史最年輕、經驗最欠缺的階段。客觀來講，這支尼克斯隊或許再也不會擁有比剛剛錯失的這次更輕松通往總決賽乃至沖擊總冠軍的道路了……但他們卻搞砸了。

在經歷了擊敗波士頓系列賽的狂喜之后僅僅六場比賽，尼克斯隊就以周六125比108負于印第安納步行者隊的比賽宣告出局。步行者隊即將奔赴總決賽，而尼克斯隊則要迎來隊史最復雜的夏天之一。他們在上個休賽期已經打光了陣容調整的子彈。此前囤積的選秀權和資產儲備已經全部用在了米卡爾-布里奇斯和卡爾-安東尼-唐斯的交易上。如今他們擁有一支配備兩名NBA最佳陣容球星以及多名聯盟最受追捧角色球員的球隊，但錫伯杜卻始終未能完全搞清楚該如何使用這套陣容。

一場身份認同危機

在常規賽中，沒有任何一支球隊比尼克斯隊更依賴首發球員。由布里奇斯、唐斯、杰倫-布倫森、約什-哈特和OG-阿努諾比組成的五人組在常規賽中出戰了940分鐘，在全聯盟所有陣容組合中，只有另外兩套陣容的出場時間達到了這套陣容的一半。這套陣容的問題在常規賽期間就已經開始顯現，而到了季后賽則徹底失控。直到分區決賽連輸兩個主場比賽后，尼克斯隊才被迫做出調整。

這種調整是必要的，但也顯得頗為孤注一擲。大多數成功的教練都會在常規賽中進行一定程度的戰術實驗，他們會嘗試不同的陣容組合，以便觀察哪些組合奏效，從而為季后賽的應變做好準備。但錫伯杜在這方面的嘗試并未達到所需的程度，他幾乎很少這樣做。在NBA主教練中，他對首發球員的執著是出了名的。系列賽剩余階段的排兵布陣充滿了恐慌感，這也導致德隆-賴特和蘭德里-沙梅特在整個季后賽都被排除在輪換陣容外的情況下獲得了出場時間——尼克斯隊已經別無選擇。好在這些球員的登場并未造成災難性后果，這幾乎可以說是意外之喜，但終究是為時已晚。

錫伯杜從未真正解決球隊核心打法存在的問題。隨著以賽亞-哈爾滕施泰因的離隊，尼克斯隊失去了他們在防守端的特質。唐斯交易的理論穆迪除了填補受傷的米切爾-羅賓遜的空缺之外，是要將球隊重塑為一支主打五外體系、進攻優先的勁旅。但這一目標從未真正實現。對手通過讓中鋒防守約什-哈特的方式瓦解了尼克斯隊的擋拆進攻，這樣一來他們就可以在提供額外籃下協防的同時，不必擔心哈特的投射能力會懲罰他們。對此最顯而易見的應對之策本應是讓邁爾斯-麥克布萊德取代哈特進入首發陣容，為首發陣容注入額外的投射能力，并在防守端提供更強的持球壓迫。然而，麥克布萊德取代哈特的首發組合在常規賽僅打了82個進攻回合，季后賽更是只打了16個進攻回合。

如果采用更具創造性的進攻策略，這個問題或許可以得到解決，但尼克斯隊的進攻在很大程度上都依賴于布倫森的個人運球單打。他們的場均傳球次數排名聯盟第18位，進攻球員的平均移動速度和比賽節奏均排名第26位。不出所料，這導致了投籃選擇不佳的問題，尼克斯隊的三分球出手占比排名第28位，罰球出手占比排名第23位。他們沖擊籃筐的頻率相對較高，但到達籃下后的終結效率卻很低。

尼克斯隊過去能夠憑借缺乏靈感的進攻流程取得成功，是因為他們曾是NBA最好的進攻籃板球隊。但隨著哈爾滕施泰因離隊以及羅賓遜賽季大部分時間受傷，他們本賽季在這方面的表現大不如前。即便如此，他們在常規賽的進攻效率仍排名第5位，顯然這支球隊的天賦是相當可觀的。但季后賽級別的對手和教練讓他們的弱點暴露無遺。布倫森的個人出色表現能在關鍵比賽的末節拯救球隊，但他無法單槍匹馬為球隊扛下48分鐘的進攻重任。本賽季季后賽，尼克斯隊在第四節的百回合得分高達120.6分，而在前三節的每一節，他們的百回合得分都在111.3分或以下。很多時候，球隊看起來沒有任何體系，無法利用自身的強大天賦持續創造優勢并讓五名球員都保持參與感，更多時候都是布倫森在運球單打，而當布倫森不控球時，往往也只是其他球員在運球單打。

尼克斯隊要想憑借這套陣容贏球，就需要有精英級別的進攻，因為當布倫森和唐斯同時在場上時，他們根本無法完成防守任務。這其中一部分責任在于球員自身，但也有一部分責任需要落到錫伯杜肩上——作為一名名義上以防守見長的教練，他需要找到適合這套陣容的防守體系。唐斯在錫伯杜偏愛的沉退防守策略中一直表現掙扎。尼克斯隊在季后賽中嘗試引入更多的換防策略來應對凱爾特人和步行者隊的投射能力，但他們缺乏足夠的肌肉記憶，因此換防效果并不理想。在系列賽的大部分時間里，步行者隊幾乎可以隨心所欲地獲得他們想要的對位，他們幾乎完全掌控了系列賽的節奏，成功誘使尼克斯隊陷入了他們并不擅長的對攻大戰。

當然，把所有問題都歸咎于教練是不公平的。布倫森就是這樣的球員，當他作為球隊核心時，很難運行一個有太多無球移動的進攻體系。要知道，當里克-卡萊爾在達拉斯執教布倫森和盧卡-東契奇時，他打造的也是一個以運球為主的進攻體系。唐斯在防守端的脆弱性早已是眾所周知的問題，尼克斯隊在得到他時就清楚這一點。錫伯杜很少使用替補陣容，但他一開始就沒有一個強大的替補席。這是一套天賦出眾的陣容，但或許并不特別適合他們的教練。去年那支擁有哈爾滕施泰因的尼克斯隊完全符合人們對錫伯杜執教球隊的刻板印象，但勞資協議的變化拆散了那支隊伍，于是尼克斯隊只能在現有條件下盡力而為。

尼克斯隊解雇了錫伯杜，下一步他們會聘請誰呢？

這并非一次曇花一現的征程。尼克斯隊的薪資成本很高，但如果他們愿意，這套陣容可以保持幾年時間。下賽季他們可以在不放棄任何核心球員的情況下避開第二土豪線。羅賓遜的合同之后將會到期，但如果尼克斯隊在2027年反正都要觸及第二土豪線，那他們不妨放手一搏，砸錢留下他。這套核心陣容中最年長的球員哈特也只有30歲，如果不是內史密斯打出了NBA歷史上最出色的三分鐘投籃表現，分區決賽很可能會回到紐約進行搶七大戰。這或許是一次被浪費的機會，但它不必成為唯一的機會。波士頓凱爾特人隊下賽季很可能會處于重建期，克利夫蘭騎士隊面臨嚴重的奢侈稅問題，尼克斯隊可以讓這套陣容再戰一年，再次挑戰步行者隊，并希望能在下次交鋒中勝出。

這當然是一種傳統的解決方案，但如今的NBA已經不再這么思考問題了。過去六位總冠軍教練中，有四位被他們率領奪冠的球隊解雇。孟菲斯灰熊隊在三月份的季后賽競爭中期解雇了泰勒-詹金斯，而丹佛掘金隊在四月份也做了同樣的事情，這使得灰熊隊的解雇事件被蓋過了風頭。如今各支球隊的耐心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少。或許在奢侈稅線時代，他們不得不如此。更換教練并不總是正確的解決方案，但它無疑是最容易實施的。你可以單方面決定解雇某人，卻無法強迫其他球隊把優秀球員交易給你。

尼克斯隊解雇湯姆-錫伯杜很容易，但他們究竟要聘請誰來取代他呢？最常被提及的名字是邁克爾-馬龍，但他幾乎和錫伯杜一樣屬于老派教練，而且他也不可能把尼古拉-約基奇帶到尼克斯隊。在沒有這個時代最偉大進攻球員的情況下，他會打造怎樣的進攻體系呢？

通常來說，當一支球隊進行教練變動時，他們希望新教練在戰術風格上與前任有顯著差異。與錫伯杜相比，邁克-布登霍爾澤就是這樣的教練。他不會過度使用首發球員，他的球隊會充分利用所有顯而易見的進攻機會，瘋狂出手三分球并堅決保護籃筐。但他的季后賽執教履歷并不穩定，而且他剛剛在菲尼克斯太陽隊經歷了一個糟糕的賽季。如今聯盟中沒有像里克-卡萊爾那樣的教練，尼克斯隊也無法保證能找到比錫伯杜更優秀的人選。

在任何時候，NBA都有很多未被充分發掘的教練人才。如果尼克斯隊真的開始尋找新教練，他們最好不要局限于那些名氣更大的候選人。喬-馬祖拉已經迅速崛起為NBA最優秀的年輕教練之一，如果威爾-哈迪沒有前往猶他爵士隊，馬祖拉可能現在還是波士頓凱爾特人隊的助理教練。就教練而言，簡歷往往具有很強的偶然性。如果沒有約基奇，馬龍還會成為未來教練職位的熱門候選人嗎？是否有一位天才助理教練正在等待著像馬祖拉那樣的機會？或者，是否有一位值得第二次執教機會的候選人，因為其過往環境而被忽視？

詹姆斯-博雷戈在執教夏洛特黃蜂隊的最后一個賽季贏得了43場比賽，而此后黃蜂隊的勝場數一直停留在27場及以下。他去年夏天差點就得到了克利夫蘭騎士隊的教練職位，如果他當時成功上任，或許現在就會像肯尼-阿特金森一樣成為新任年度最佳教練。如果他能帶領黃蜂隊取得超過五成的勝率，那么憑借紐約所積累的這些球員，他應該能取得更大的成就。

那是否考慮聘請一位籃球界的“局外人”呢？是否存在另一個像JJ-雷迪克這樣的人，具備被證實的籃球智慧，能夠在沒有長期執教經歷包袱的情況下接手一支球隊？也許是一位準備轉型的老將球員。克里斯-保羅可能還想繼續打球，但他曾是里昂-羅斯的長期客戶，如果他決定對教練職位感興趣，他似乎會立刻躍升至所有候選人名單的榜首，這或許是一條值得探索的途徑。

這些都不是板上釘釘的選擇。通常情況下，市場上很少有證明過自己的精英主教練可供選擇，得到他們往往需要一定的運氣。想想步行者隊是如何請回里克-卡萊爾的吧：他在達拉斯長達十年的執教生涯出人意料地結束，恰逢步行者隊的教練職位空缺；如果凱文-杜蘭特的腳再小一碼，密爾沃基雄鹿隊可能就會解雇布登霍爾澤，并向他拋出執教揚尼斯-阿德托昆博的橄欖枝。在正確的時間得到正確的教練，往往既需要運氣，也需要執行力。

坦率地說，贏得冠軍也是如此。尼克斯隊在東部決賽中六場不敵對手，但輸掉的比賽大多比分接近。如果在這里有一點投籃運氣，在那里有一些更好的球權爭搶，現在前往總決賽的可能就是尼克斯隊了。當錫伯杜剛到尼克斯隊時，能有機會在這個級別競爭幾乎是不可想象的。一位不足以帶領球隊贏得分區決賽的教練，卻仍然有能力帶領球隊打到分區決賽。在本世紀，有多少位尼克斯隊教練能做到這一點呢？

這就是這些新產生的期望給尼克斯隊帶來的壓力。錫伯杜將這支球隊從低谷中拖了出來，但將一支球隊從糟糕變為優秀的特質，并不一定是將其從優秀變為偉大的特質。有時候，一位教練可能是球隊發展進程中的關鍵一步，但這個進程的最終完成可能沒有他的參與。現在，尼克斯隊需要弄清楚的是：這位讓所有這一切成為可能的教練，是否也是能帶領他們走完全程的那個人。